第93节

  纪利看着他爹鬼鬼祟祟,下意识跟过去。
  直到听见里面玩骰子的声音。
  赌钱啊,他在县城也玩过,就是赔了不少,他爹能挣?
  纪利也走进赌博的屋子里,纪元那句,你爹有挣钱的法子,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即使纪利不承认,却也觉得纪元比他聪明多了。
  纪元都那么冷静地说,应该没错吧?
  -
  县城书铺。
  纪元罕见踌躇,站在书铺里挑挑选选。
  书铺胖老板笑呵呵道:“这可是最新的书,你们都需要的。”
  “看,《十三经注疏》,可以分册购买,你们现在主要是四书,五经大概了解即可,所以四书的注疏一定要买。”
  “子书,荀子扬子韩非子,这些都要读,对理解经书有帮助。”
  “史书就更不用说了,史记汉书,你不读?三国志,晋书,魏书北齐书。”
  “停停停。”李廷喊道,“胖老板别念了。”
  胖老板嘿嘿一笑,习惯性推荐,没停住。
  他许多生意都来自县学,自然要对学生们更亲切,更关注。
  别说对县学丙等堂第一名,则要更上心才行!
  纪元在八月底的考试,考了第一!
  直接超过一年来一直第一的蔡丰岚。
  蔡丰岚听到成绩的时候一脸不敢置信,随后小声嘀咕:“怎么这样快。”
  他知道以纪元的聪明,肯定会超过他,可现在八月就超过,是不是太夸张。
  在知道纪元私底下在学《礼记》,准备提前考乙等堂时候,他更努力了。
  不行,今年年底升堂考核,他必须进去!
  不然又要跟纪元一个学堂读书了!
  第一啊。
  九岁,就在县学丙等堂拿了第一。
  这样的学生,考上秀才,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故而书铺胖老板别提多亲切,更低声道:“因为是卖给你,所以可以便宜一点。”
  李廷跟钱飞瞬间看过来,异口同声:“那我们呢?!”
  他们这次都考进前三十,也很厉害了啊!
  当然,跟第一还是没法比。
  以前只有纪元一个人用功的时候,学堂众人还能说是他努力。
  现在整个县学都在努力,这话就不能说了。
  一样努力,还是比不过纪元,摆明了资质问题。
  纪元听着他们开玩笑,终于选好自己要买的书。
  集注确实要买,还要买同本书不同人写的集注,子书当然也要买。
  史书就算了,可以在尊经阁看。
  他现在除了在尊经阁练字,就是在尊经阁看史书。
  那些喊着史书要背会的,都是假的。
  可读到什么地方,需要查阅资料,还是要翻一翻,这才是资料书真正的作用。
  如果全都背会,他都能背到头发花白。
  书山书海,可不是白说的。
  选了手头的一本书,又买了不少纸张,再买两支耐用的毛笔。
  他之前捂在手头的二两四钱,直接没了一两四。
  别的就罢了,书是真的贵啊。
  李廷钱飞他们也买了,三个人还是凑着买,都买对方没看过的,这样凑着也算一套。
  钱飞家虽然有钱,可也不是冤大头。
  “还是你们会买,我少赚多少银子啊。”胖老板自然是开玩笑,看着纪元,又附赠了本书,“这本你们拿去看,不值什么钱。”
  “是今年建孟府童试第一的文章。”
  真正的名字是,《天齐国化远三十二年建孟府童试录》。
  童试分三个考试。
  县试,府试,提学院道试。
  这本书把各县县试第一的文章,府试前十的文章,提学院前三的文章,全都收录到里面,供学子们查阅。
  因为是官府出资编纂,买的时候基本都是印刷价,所以胖老板舍得给他。
  当然,也因为纪元他们花了不少银子。
  这书很能看出各县考题的区别,也能看出题人,以及当地阅卷官的喜好。
  重点也是府试的题目,以及提学院的重点在哪。
  对纪元他们还第一次学五经的人不算什么。
  但对准备明年童试的学子,却是很有用的。
  二月开始的县试,四月的府试,五月的提学院道试。
  现在九月初,书便印出发到下面,可见建孟府学风之盛。
  也跟当地有印刷作坊有关。
  回去之后,纪元翻开一番,再对比自己写的文章,又跟上面做参照。
  丙等堂的学生们跟着纪元一样,学着来写。
  但怎么写,都觉得差点东西。
  尤其那文章,平日自己写倒还行,如今看了各县第一的,那就不经看了。
  “如何写文章,还是乙等堂教得多,你们不必忧心。”早上过来上课的四书夫子看了看,笑道,“你们不过初学经典,文章里能有一句入眼的,就不错了。”
  夫子博士们虽严厉,但也不会揠苗助长,第一时间没继续教书,而是拿了学生们的《童试录》,帮他们重点分析。
  一上午下来,不少学生都有了感悟。
  这更知道,自己所学的那点,对比渊博知识来说,就像在一个巨大无比的西瓜上,啃破了一点点皮。
  但这样学着学着,心里便有底了。
  终于有一日,他们说不定也能上这童试录!
  日复一日,转眼到九月底。
  如今考试难度慢慢上来。
  四书背默已经免了,变成抽题来做,上午考四书四道题。
  下午考《诗经》《尚书》,一本抽一题。
  四书的题目,也已经从讲这句话的含义,变成这句话蕴含了什么道理,你又明白了什么。
  写含义简单,写自己的道理却难。
  既要切中题目,还要有独特的观点。
  虽说以前他们多少写过这样的文章,可用来考试,还是头一回。
  比如说被学生们不住摇头的这句话。
  上午考四书,其中一道题目为:“顺天者存,逆天者亡。”
  顺从天道就能生存,违背天道就会毁灭。
  下午考周易,又一道题目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此句话虽然流传甚广,但至今,乃至纪元上辈子时,也为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争论不休。
  比较通俗地讲,天的运行规律很好,君子应该效仿天道自强不息。
  两道题似乎都在讲天道,往小了讲是在讲命运。
  此题解法有许多。
  可以从大方面讲天道的运转,因为天道不停转,人效仿天道似乎就能生存。
  但顺天者存的上一句,又是说:“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为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
  大概意思是,天下有道时,道德低的被道德高的去役使,笨的人被聪明人役使。
  天下无道时,不讲道德聪慧与否,只讲李强的强弱。
  但这两种情况,都符合天理。
  这似乎解释了“天道”。
  《周易》里的天行健的天道,又是另一回事。
  它并不以人的品德高尚与否,决定大道小道。
  只是告诉其他人,按天体一样运转不息,是君子应该做的。
  都在讲天道,都在讲生存。
  却又像完全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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