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曦珠却记得在昏累睡意中,临走前的他,在她眉心落下的轻吻。
  起床之后,照例穿衣洗漱吃饭,与昨日相比,并无不同,但曦珠知道不一样了。
  后悔之意愈甚,昨晚她不该让他上床。
  夜里,人的脑子是不大清醒的。
  她暗自腹诽,在心里骂了一声他。
  咬着芝麻酥饼,抬头看向窗外,淋漓夜雨摧残一树梨花,洁白胜雪的花瓣坠了满地。
  潮润的空气随风潜入屋内,清新沁凉里,是花香和泥土的淡淡腥气,混在一起的味道。
  吃完饭,又是无事可做,就歪靠引枕,坐在榻上闲翻杂书。
  吃了睡,睡了吃,并没什么可操心的。
  重生之后,她的一切担忧,都被他担了过去。
  镇国公府的事,合该他去劳心劳力。
  无聊之余,曦珠撑着腮,迎风侧望窗外的高空,一片阴蒙蒙的天。
  开始盘算何时回去津州,到时要带走哪些东西。
  她甚至忍不住要去收拾东西了,但她知道,若没有卫陵的同意,她连公府都走不出* 去。
  可等峡州平定,卫远回京,要等到何时。
  等到那时,她又要拿卫陵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他又真的能离开京城吗?
  即便卫远回来了,但卫家是这般的现状,国公重病,姨母的身体也不大好,卫度被罢官流放,几个孩子也还小。
  这是他的家。
  想着想着,她放下手,叠放在桌上,趴在了臂弯里。
  可他的运气仍是很好的,可以回到卫家倒台之前,改变前世的结局。
  只有她,并未回到爹娘逝去之前,阻止他们的离开。
  曦珠偏侧过脸,衣袖上的锦绣花纹捂住了眼睛。
  她是被一只手给惊醒的。
  今日傍晚,卫陵回来的早,一进屋就见人趴睡在榻上。他走过去,要抱她去床上时,却惊动了她。
  她抬头望身穿官服的他,一双惺忪的眼眸犹未从困意中回神,显然的泛红,瓷白的脸上也残留泪痕。
  卫陵一愣,随即坐在她身旁,抬手给她擦泪,柔声问道:“怎么哭了?”
  他皱眉思索,她极少哭的。
  总不能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惹了她生气。
  曦珠挥开他的手,兀自低头擦干掉的泪。
  “我要回家。”
  他已承诺过无数遍,她依旧要“胡搅蛮缠”一般,不能等他家的事了结。
  她早就不喜欢哭了,哭是最没用的。
  这段时日,是被他惹的泪水止不住。
  卫陵将她拥入怀里,并无丝毫厌烦,按着意图挣扎的她,等她靠着他的胸膛不再动了,这才轻抚她的后背,侧首在她耳边道:“等我大哥回来了,我们就走,好不好?”
  “要到什么时候?”
  “尽快。”
  ……
  可是尽快,是多快。
  一同用晚膳时,和从前一样,他与她重新说起了近日忙碌的事:因要保住卫度一条命,卫家必须得出三十万两银子,这些日,他在想办法筹备,届时将这些银子送往峡州,可解大哥的燃眉之急,战事的进程便能快些结束了。
  三十万两,是一个庞然的数字。
  纵使是权势煊赫的镇国公府,要一下拿出如此多的现银,也是不容易的。
  曦珠默地吃饭,并未应答。
  等回到内室,却去拿来了库房的钥匙,并非公府的库房,而是破空苑的。装着当初成婚时,他送给她的那些聘礼和嫁妆,里面有金银玉器。
  她对他说:“你去把那些都取来用吧。”
  总归都是卫家的。
  卫陵看着递过来的钥匙,喉间梗塞,好半晌道:“不用。”
  那些是他送给她的,也是卫家亏欠她的。
  “曦珠,那些都是给你的,我另外有办法。”
  镇国公府卫家,一共有两本账。
  一本公账,一本私账。
  公账无非是走亲送礼、府上各项事务的开支、各地田产庄园的收入、丫鬟仆从的俸银……
  私账则是一些秘而不宣的账目。
  是卫氏族人每年从溪县矿产得利送来的银钱;是官员寻求门路办事送来的银票,或是摆平人命官司,或是地方官职的任命提携……
  有真金白银,也有珠宝古董、字画玉器、绫罗绸缎。
  这本账一直放在父亲那边,昨日已转交到了他的手里。
  前世的后来,私账全空,皆投北疆的战事之中。这世,倒要去填峡州的窟窿了。
  深夜,卫陵独自在灯下翻这本账,仍是不够。
  书案上,那把银澄澄的钥匙闪着微光。
  她并未收回去,硬是撂在了这里。
  “是你骗我成婚的,我不要那些,还给你!”
  想及她的气言,他笑了笑。
  将账本放回暗格里。
  他并不想让她发现这些肮脏。
  这一刻,卫陵莫名地想到了许执。
  唇角的笑意收敛,变得冷淡。
  他垂首吹灭案上的灯,回到内室去,她已然熟睡。
  上了床,他搂她在怀里,手指弯曲地,慢顺着她散落的长发,也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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