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卫朝看见三叔母将那封单薄的信纸,紧贴在胸口,笑着笑着流下一行泪来。
  抬袖擦干眼泪,转头对他们道:“他答应了帮我们,很快就会好的。”
  不过两个月,他的任职令很快下来,是巡守的游击将军。并无特定等级,却有了一定的俸禄,军功也能记录在册。
  傅元晋大怒。
  那一晚三叔母回来,纤弱的脖颈处,多了鲜明的掐痕。
  以及被咬破的伤口,青紫地斑驳。
  但她还在笑着宽慰他们。
  “我没事。”
  起初流放至峡州时,她总是会哭的,但渐渐地,她不再在他们面前流泪了。
  他走出门时,一拳砸在了院口的那棵老槐树树干上。
  疼痛蔓延,手背破皮流血。
  也仅仅流了几丝血,如何比得上她承受的那些。
  他没办法去置喙三叔母为他们做的这一切。
  纵使三叔母不曾对他说过什么重话。
  只在每次深夜,他回到这个避雨之处,姑姑和卫若去给他做饭,她则为他缝补破洞的衣裳,让他在外也要照顾好自己。
  再是与他聊天。
  “你别太闷了,和你三叔一样。他从前什么话都不愿意说,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
  他便挑拣些轻松的话,和她说。
  一盏豆大的灯火下。
  他看她垂低笑眼缝衣,心里明白,若是在如此多的牺牲后,他还不能让卫家翻身,便是辜负了她。
  也唯有让卫家重回过往,才能让她脱离泥沼。
  天未亮,除去卫锦还睡着,他们送他出门。
  站在门口,对他道:“保护好自己。”
  他点头,对她,对姑姑,对卫若,道:“我知道,你们回去吧。”
  但每一回,他们都站在那棵槐树底下,目送他的远去,直至他再看不见他们的丁点影子。
  他穿过长街小巷,看见了许多户简陋的门口,也有这样的送别。
  殷殷期盼中,是担忧和恐惧。
  或是流放充军的官员,或是当地驻扎的士兵。
  每次的上场杀敌,深入敌营,他都要告诫自己,一定要护住自己的命。
  三叔母、姑姑、卫锦卫若,他们还要他活着回去。
  每一次战争的劫后余生,都是喜悦和庆幸。
  一个月后,他擦净手上的那些血污,怀揣那份微薄的俸禄,走过遥远的长路,回到了那个仅有两处屋舍的小院。
  把那几两的银子,都交给了三叔母保管。
  她愣住。
  “你自己拿着就好了,不用给我。”
  他摇头道:“我没有什么需要花费的地方,您拿着。若是家中有要花的地方,您可以支使。”
  从前,刚至峡州时,他们身无分文。
  为了卫若的药钱,她甚至想过绞断那头浓密顺滑的乌发去卖钱,姑姑也跟着要断发。
  就在那时,傅元晋派人送来了药和几两银子。
  他执意给她,她最后接了过去。
  但在第二日大早,阴沉天色下,他要离开时。
  她还是把二两银子放进了他的手中,笑道。
  “你拿着去花,一个月在外头,总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他又一次离开了那个小院,也离她越来越远。
  他不必担心家中,她会照料好,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记得平安回来!”
  她突然喊道。
  “知道!”
  他回首,朝她挥手道。
  也朝姑姑和卫若说。
  那一声的喊,惊动其他相邻院子里的离别。
  “你要平安归来啊。”
  “别死在外头,留老娘照顾你一家子人,听到没有?”
  “儿啊,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回来啊。”
  ……
  又一年的雪花飘落,他们已经流放至峡州第八年了。
  这一年,手里存了银子,有他给的俸禄,也有她和姑姑卫若他们,一起做活攒下的散碎。
  租下附近的两块田地,一块种稻谷,留出小片地,另栽糯米;另外一块田地,则种了菜。
  除夕将近,去地里采摘了菜。
  又外出采买一叠红纸、两只猪腿、一扇排骨、十几个果子、几油纸包的酥糖……还有一小盒炮仗,是卫锦要玩的。
  秋收的糯米,被她和姑姑一起酿成了米酒。
  院子后边,姑姑一直养着的鸡鸭,也肥了。
  卫若用红纸写了对联,在细雪下,往院门刷着糨糊,把红联往上张贴。还有桃符门神。
  卫锦跟在弟弟的身边,嘴里塞满果子,含糊不清地直嚷嚷:“歪了歪了!”
  将视线从大开的厨房门外收回,继续择菜。
  没有战事,他得以与他们一起过年。
  听着她和姑姑笑说。
  “这扇排骨,我给人砍价,少了十个铜板呢。”
  “你放着,我来洗!”
  他蹲着身,仰见她要去洗排骨,忙把手里的青菜放下,慌忙道。
  她的手,不要再碰冷水了。
  起身去把那扇排骨拿来,放进地上的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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