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花黛是否真的被她得知,且也是被她藏起的。
  但他又疑惑,为何她得知后,不与他直接对峙?
  这些日,她依旧与从前一样,晨起后弹琴看书, 教导两个孩子,午时休憩, 见客回礼,并无半分异样。
  随从也为难说:“国公和世子归府后, 府上人员来往甚多,又是访亲拜友的正月, 便连二夫人处,亦有好些人来访,属下已经在尽力找寻,但怕……缺漏某处。”
  卫度狠狠揉捏疲钝不堪的眉骨,回想这桩事的起始。
  去年二月初,他领了朝廷派下的差事,前往淮安办案。淮安知府俞礼贪污受贿,暗中又是温甫正的人。
  这些年,太子党和六皇子党都在互揪错处,打压对方派系的人。
  他前往淮安,便是要除去俞礼此人,而后再由同僚举荐己方官员。
  淮安地处江南鱼米之乡,富庶繁荣,每年上缴入京的税银占据国库一角,知府职位自当是一份美差。
  为收集证据,他住进了俞府。但谁知俞礼一早得到消息,胆小得很,为了保命,令其最貌美的庶出女儿花黛前来侍奉他。
  花黛温柔貌美,擅长琴诗。
  这便是专攻他的喜爱之处。席上,他能听出她琴艺的高超,也明白她来侍酒时,莞尔一笑背后的深意。
  他并不吃这套,那时他还想着京城里的妻子,以及两个孩子。
  一日日过去,到了四月,他已将俞礼犯法的罪证掌握大半。
  那晚,兴许是俞礼知晓结局不可逆转,将气都撒到了花黛身上。
  他听到书房内,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和诸如“没用的东西!连勾引人都不会!”之类的辱言。
  随即门被打开,她捂脸跑了出来,眼里盈满泪水,撞见他,撇过一眼,就匆匆跑进朦胧的春雨里。
  那时,兴许是江南的烟雨太过柔软了,待了两月的他,心里竟莫名泛起一些怜惜来。
  等证据全齐,判定俞礼罪行那日,俞家被抄,府上的女眷都将被充入教坊司。
  而他也在收拾行李,准备返回京城。
  他不该再去那个园子,自然也不会听到她的抚琴声。
  她应当得知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琴声悲凉至极,隐约有啜泣声。
  便是那一刻,他想保下她。
  想要在名册上销去一个只是庶出身份的女子人名,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自此,花黛跟随他身边,来到京城。
  花黛对他说,她自幼就被兄姐欺负,母亲也被父亲的原配夫人磋磨至死,自己一人躲在角落里长大,自学琴棋书画,长大后是因一副容貌才被父亲重视,要将她送人谋利。
  她跪地朝他磕头,说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以后会一心一意地侍候他,只望他不抛弃她。
  一连多日,缠绕卫度脑子的,除去他私养外室被发现后,恐会引发的轩然大波而担怕,还有花黛的这句话,越发明晰。
  然而妻子,始终平静。
  她一定是知道了。他愈加笃定。
  焦灼惧意,似同那场绵绵的春雨,要将他淋的骨消魂散。
  “为何不质问我!你究竟要做什么!”卫度几乎想朝孔采芙吼道。
  但他还在忍,他不能先说出口。
  日夜紧绷的神经,都因她一个动作,一句话而更加拉紧,将近极处。只要再多一丝的外力,都要拉断。
  直到上元的到来,她要带两个孩子回娘家孔府过节,他陪同一起。
  他与岳丈说话时,时刻注意着她,然后看见她与岳母一道去了后院。
  母女两个自然有私话要说。
  她会不会将此事说出?
  他坐立难安,恍惚错乱。岳丈问他怎么回事,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说:“爹爹这几日都这样,昨日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童言无忌,他只能搪塞过去。
  回公府的马车上,他们一路无言。
  而也是这晚,随从来说有花黛的消息了,压低声音,战战兢兢地告诉他:“二爷,人在二夫人的别院里,还好好的。”
  天地恍若一霎崩塌在眼前。
  卫度终于将那句话说出口:“花黛在你那里,是不是?”
  与预想不同的是,他也很平静。
  既然被发现,就要想好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二爷找了这几日,是不是觉得很害怕,我知道依你的能力,迟早会找到我这里。”妻子闻言,还在看书,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知道为何我要这样做吗?”
  她冷若冰霜的脸上不见丝毫愤怒,道:“我想让你知道,当我得知你有一个外室时,是何等惶然的心情。”
  从娶她时,卫度就知道,这是一个与世俗所标,截然不同的女人。
  “还记得你当初要娶我时,说过的话吗?”她问。
  接着冰冷地复述当初他的一字一言。
  “阿芙,我发誓,此生此世只衷情你一人,也只对你一人好。”
  那时少年情钟,轻许诺言,经年倥偬而过,到底是什么消磨彼此的感情。
  他低下了头,唤她:“阿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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