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郑超仕冷哼一声:“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然而终是叹一声,开始筹备郑婉仪的婚事。
  悔婚再嫁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大排宴宴的事,这又是召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上门女婿,加之南方太子遗孤闹得沸沸扬扬,左相府着实不好太扎眼,故而这回郑婉仪的喜事就只待在左相府里草草操办一番便是了。
  眼见着明日就将再次出嫁,郑婉仪却不知为何,心中似悬着一块大石,总叫她隐隐不安。
  母亲高氏只以为她是再嫁紧张,屡次安慰,如今更是在出嫁前将她叫去房中说说私房话。待到她要回自己住处时已是入夜时分,高氏身边的桂妈妈也不用小丫鬟,而是亲自举着灯笼送她,路上只与她说些喜庆话,眼见着看到了她屋内灯火才返回了主院去。
  桂妈妈走了,郑婉仪却觉着奇怪,她这小院也有不少丫鬟婆子伺候的,如今见她回来,竟无一人来迎?她走进屋内,撩了帘子,便见绸制屏风后面隐隐有个人影晃动,她只瞧一眼那身影便认出,正是贴身大丫鬟玉梨。
  “玉梨?怎的今日这房中竟只有你一个了?”郑婉仪说着,绕过屏风往屋里去。听得玉梨轻声道:“我有事要与二小姐说,于是将人都遣走了。”
  “什么事情要这般大的阵仗……”郑婉仪突然怔住,见屋内玉梨将那凤冠举在胸前端详,身上穿的正是自己的大红喜服!
  “大胆奴才!”自己的喜服叫别人穿在身上,郑婉仪勃然大怒:“你竟如此僭越!可见是规矩坏了!滚出去跪着掌嘴!”
  往常玉梨定会怕的要死,然而今日却只满面哂笑:“你又何止这一件喜服,难道不能匀我一件么?”
  郑婉仪哪里能受得她,怒不可遏,扑上去便要打玉梨,却被玉梨一脚踹开。
  简直是要反了天了!卖身契还在自己手中的奴才竟然敢同她动手!郑婉仪怒极反笑:“你竟敢如此放肆,明日便该叫老鸨子来将你领走才是!”
  果然如此!玉梨眼泪纷纷落在大红喜服上,郑婉仪见她哭的厉害,以为她也知道怕了,正待开口再训斥几句,就见她在桌上抄起个物件,猛然欺近用左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右手却高高扬起——
  随后便是胸腹上锐利的疼痛。
  郑婉仪眼睛瞪的极大,身体的力气似乎都随着血液流失,整个人委顿在地,一时竟是不能出声。
  玉梨见她没有反抗,渐渐松了手,见着那半片剪刀还插在郑婉仪腹间,倒退几步,又看了看满手的鲜血,颤抖着将手抹在了喜服上,随后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
  事已至此,再无回头。
  玉梨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悬在梁上,踩着凳子,遥遥看着客房方向。
  “陈郎,我先走一步……”她脚下使力,整个人悬在了空中,双脚略踢动几下,最后终是没了动静。
  屋内的惨剧正待落幕,却听房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郑婉仪脸正冲着来人方向,如今正看到来人是情郎陈副尉,一时间只觉得庆幸。
  那剪刀并无血槽,加上玉梨到底是个女子,力气弱些,所以她伤口并不致命,初时不过是一时应激无法挣扎,如今缓了一缓,总算能开口说话。
  “陈郎,”郑婉仪小声唤他,只觉得呼吸都牵动着伤口,每说一句都疼的发抖:“陈郎救我……”
  陈副尉许是战场中血腥场面见的多了,此时在这恐怖的屋内却仿佛置身花园散步般,丝毫不见慌乱。他瞥了一眼玉梨悬在梁上的身体,也不欲施救,只是轻轻偏身让过,小心的躲开地上血迹,向着郑婉仪走去。
  郑婉仪眼见将要得救,情绪稳定了些,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痛了,她伸手欲抓住陈副尉袍角,却见他轻巧的向后一退,避了过去。
  郑婉仪一怔,但仍求他道:“陈郎快叫人来……救我……”
  陈副尉在她够不到的地方蹲下身,轻声问她:“疼么?”
  郑婉仪十分委屈的答道:“陈郎我好疼……”
  “我是问,阿遥死时,疼么?”
  郑婉仪整个人似被冰冻,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只一股寒气由心口弥漫至四肢。
  “你……你……”她牙齿打颤,已然说不出话来。
  “你只知我叫陈遇,却不知我真名并非是这个。”他唇角似是泛起一抹微笑:“我与阿遥自小相识,因为我们都是孩童时便被人牙子卖到了南风馆去,我只记得自己的姓,他只记得自己的名,于是便将这名也给了我,我自此便叫做陈遇遥,我叫他与我一起姓陈,他却不愿意,说是自己的亲人一定会找他回去,如果他姓了陈,家人就找不到他了。”陈遇遥定定的看着郑婉仪,道:“你说,这人傻不傻?”
  郑婉仪还哪里说得出话来,整个人抖若筛糠,却听陈遇遥继续道:“他傻的地方不止如此,我们都有一副好相貌,在南风馆那样的地方又会有何下场自是不必说。我比他年长些,便是要先受辱,我不从,几乎被馆主打死,阿遥却站出来,说他来接客,求馆主让我做他的小厮。”陈遇遥眸中闪烁,似有水光,面上却仍带了笑。
  “他生的好,很是受了几年的罪,期间攒下些傍身的银钱,却都借出去了。我说他,他便笑嘻嘻的说,都是风尘里打滚的人,不能帮她们少些痛苦,就只能给她们些银钱罢了。这话说的,倒像是他自己不苦一样。”说到这里,陈遇遥摇了摇头道:“他这个性子,哪里能在这吃人的繁阳里活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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