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些时左相府前求见的人日日能塞满一个院子,未尝不是那些没有资格参加宴会的人,为了给自己争取机会的手段。
  谢文喆就是临时被加进宴请人员名单的幸运儿之一。
  按说这宴会筹备时间已是不短了,但在谢文喆眼中仍显得简陋。席面设在相府花园,用帷帐圈出了一大块地方,以防宾客乱走,扰了后院女眷。许是怕宾客们冬日寒冷,花园中央的空地上拢起一个火堆来,方便大家靠手取暖。
  谢文喆来的早,此处寥寥几人,互相见了都打招呼,有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见谢文喆面生,上前来与他拱手搭话道:“这位小兄弟我未曾见过,不知尊姓?”
  谢文喆也回一礼,口中道:“不敢,小子姓谢。”
  只说姓氏不说官职,可见官职对于姓氏来说是拿不上台面来的了。那络腮胡子便明白谢文喆必是出身名门,但位低权微。南川党向来是由以科举考取功名的读书人组成,这种人怎会出现在南川党为主体的宴会之中?络腮胡子也是个精明人,当即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人许是送了郑相什么不菲的礼品才能得上这么一个席位。他也不戳破,只是客气的朝谢文喆笑笑,也不屑与他报上自己的名字,转身与其他人寒暄去了。
  谢文喆见他如此也不生气,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与他又有什么影响。
  谢文喆只在院中四处闲逛,见还有地方设了投壶,便一时技痒拿起箭来试,十投九不中,直把一旁的相府下人逗的抿嘴直笑。他这般自在逍遥,倒是碍了别人的眼,只见一人之前还在与那络腮胡子聊得正欢,却一转身奔着谢文喆走来。
  这人看上去已过而立之年,头上戴着的进贤冠恨不能用珍珠嵌满了,身上穿着大绿色丝绸宽袖长袍,腰间的锦带在他这一身绿中点上了一点红,许是这一身的颜色衬的他面色阴沉,谢文喆见他走过来的架势总觉得这人很不友好,但他在外总还要装作个谦谦公子,是以还是对此人略一拱手施礼。
  这人也不还礼,一脸倨傲的站在谢文喆身边,道:“都说世家公子皆精六艺,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劝你歇了手吧,平白劳烦下人为你拾箭。”
  这便是明着来踩他了,谢文喆自诩不是唾面自干的人物,何况揶揄起人来,他已是个行
  “这位公子心善,对仆从倒甚是体恤,想必同属一个出身,切身体会,推己及人总是要心软些。”
  那公子怒道:“你这厮竟说我和这些奴才身份一样!我定要叫相爷把你赶出门去!”
  “请君慎言,谢某绝无此意!相府纵是仆从也不乏有才之士,干的虽是侍候人的活计,但也知人冷暖,倒不像您在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仍是一袭绸衣。不过穿着如此清凉却还能有如此大的火气,想是您挨冻习惯了罢。”
  那绿袍男子气的脸红脖子粗,正待开口骂人,就听见动静,回头一瞧,是郑相出来见客了。他此时只好咽下口中的骂人话,只说一句:“你给我等着!”便转身朝着郑超仕的方向凑去,看样子是想与左相寒暄几句了。
  谢文喆看着他又是不甘又是焦急的样子,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他循声看去,刚才给他拾箭的仆人忙敛了笑,做出一副端正态度来。
  谢文喆身量不高,这仆人个子比他还矮些,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谢文喆,谢文喆朝他一笑,他忙低下头去拾箭,一双手又白又细,反倒衬的那羽箭粗糙起来。
  “你还要玩么?”那仆人把箭都收拢,悄声问他。
  “还是不玩了罢,”谢文喆笑道,“我若再玩上一会,恐怕郑家的小娘子不好收场。”
  那仆人愣了一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娘子天生丽质,怎么扮仆人只怕也是不像的。”谢文喆接过她手中的羽箭,“郑相已经出来了,小娘子还不走么?”
  那姑娘听了,急忙转身朝着后院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文喆只是笑,也不说话,那姑娘见实在无法多留,不自觉的跺了下脚,转身走了。
  这时机选的恰恰好,因为她前脚刚走,郑相就来唤谢文喆了。
  “文喆!你过来,过来过来,”
  郑超仕已然在主位坐下,四下环顾,方找到角落的谢文喆,忙把他叫到身边来。
  “老师。”谢文喆走到近前,向郑超仕行礼。
  “好好好,快起来。”郑超仕笑呵呵的示意谢文喆坐到他身边来,“这次宴请大家,便是一场桃李宴,其实也是想让大家认识一下我这位弟子。”
  谢文喆起身向大家施礼:“小子谢文喆,得老师赐字敛之。在下初来乍到,与各位同僚皆不熟识,如有失当之处,还望海涵。”
  此番算作是在南川党扎下根来了,自此,南川党便尽知他谢文喆是左相心腹。
  如今这场宴会中的主角变成了师徒两个,到处都是对谢文喆说恭喜的人,谢文喆一个个的应付下来,饶是他博闻强识也不禁有些张冠李戴。正昏头涨脑,却见起居郎史兴平正在一旁自酌自饮。“史大哥!”谢文喆唤着,与史兴平坐在一处,余光中只看到那一袭绿色绸衣在人群中对着他拱手说恭喜,谢文喆忍不住微笑起来。绿衣男这一声恭喜说的及其憋屈,说完名字也不敢报,灰溜溜的就想走。谢文喆也不便拦他,只是悄声问身边史兴平:“那个穿绿袍的是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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