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门
冰袋已经完全融化,冰水顺着指间一滴滴往下坠,简语听完她的理由沉默一会儿,笑着吐出两个字:“装货。”
晚灵低头笑了,她盯着白色的瓷砖缝隙,思绪又被拉回高二时期。
她没说的是那段时间校园论坛上也有池筝和简语的话题,生来优渥的人就像是人群里的焦点,而她只能默默仰视。
看着他们之间频繁呛声却又互相关心,看着池筝和他那时的女朋友吵架,和好,又吵架又和好。
晚灵有一个小号,专门用来关注那个女生的动态,看他们去游乐场,看他们做陶艺,看他们在阳光下肆意的晒照。
那些照片与互动她看了一次又一次,每次看都很难受,但又忍不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光亮,哪怕会被灼烧。
晚灵都觉得自己疯了,嫉妒就像是在黑暗中疯狂攀长的藤蔓,缠得她喘不上气。
越是这样,她就越艳羡简语,阳光明媚,就连池筝的女朋友她也羡慕,自信张扬。
和她完全不一样。
晚灵也讨厌这样子的自己。
直到她终于找到了新的兼职,闲暇的日子被填满,一切才往好的方向发展。
“晚灵,这个单子你去送一下。”
这家咖啡厅开在位于黄金地段的商业广场中,晚灵负责出餐或是制作,偶尔也会送一些比较近,走路十分钟内能送到的小订单。
所以在看到订单地址写的是广场后面的大厦时,店长顺手就把单子给了晚灵。
晚灵熟练地调出一杯焦糖玛奇朵,一杯热可可放在托盘上。
大厦离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并不远,房价贵得惊人。
时代广场高楼矗立,冷漠地俯视来往行人,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的光芒刺眼非常。
晚灵进入大厦,悠扬的乐曲,就像是有一层结界,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快节奏的焦躁被隔绝,沁鼻的芳香蔓延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处处都显示着低调的奢靡。
“叮——”电梯停在28层,门缓缓打开,一户一梯式设计,隐私效果显着。
晚灵低头看地址:2801。和单子上的门牌号对上了。
她刚想敲门,“砰!”虚掩着的门内就传出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传出的沉闷碰撞声,紧接着是一下接一下的碎裂声。
“行了,祖宗,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都说了我和她只是朋友,你还要吃多少飞醋?”屋内传来无奈服软声,半掩着的门缝内,男生抓着女生的手臂,迫使她停止摔砸。
“我在闹吗?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要这么做!”
男声也隐隐带着烦躁,宣告耐心的告罄:“我不可能因为你和她绝交吧?”
女生甩开他的手,走出视线内,尖利的声音伴着清脆的破裂声响起,“那就都别好过!”
白色的碎片飞泻,屋内短暂地陷入一阵沉默。
晚灵被巨大的动静吓到,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良久,低沉的男声带着压抑的怒气:“滚。”
“池筝,你……”
晚灵的某根神经被触到,手没拿稳托盘,轻微晃荡,周遭的空气全都凝滞,
“滚出去!”暴呵声掐断尖声质问。
没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女生哭着跑出门。
晚灵躲闪不及,肩膀被撞到,没有封口的饮品从盖子缝隙里漏出,烫到手背,手下意识松开,几杯瞬间倒在地面,溅出咖色的痕迹。
“嘶——”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看烫伤的地方,她慌乱地蹲下用工作围裙口袋内的纸巾覆盖在不断往外扩散的液体上,浓厚的咖啡味洒满整个空间。
“叮——”电梯刚好到。
女生踏入,抽噎着按下按钮,继而转身又崩溃大喊:“你别跟来,我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原谅你的!”
纸巾被液体浸湿,微微抬头,一双男式家居拖鞋出现在眼前,看着它在门口停止前进,这才想到自己在门口挡住了,刚想收拾掉湿透的纸巾往旁边挪挪,手腕就被攥住,一条白色的毛巾落在地上,瞬间被咖啡攀咬上。
晚灵心跳声如鼓,耳根发烫,时间就像黏满了胶水,变得缓慢而黏腻。
池筝蹲下的瞬间,翻页式时钟“咔哒”一声,时间归位,斩断蜿蜒藤蔓,所有执念瞬间归零。
身后电梯门缓缓关闭,掐断女生难以置信地呢喃:“你……”
他头也没抬,大致擦了下地板,白色的毛巾顷刻变成棕色,进屋又去换了条毛巾。
直到这时晚灵才略微喘口气,有机会看清屋里的景象,几乎是一片狼藉。
碎片落了满地,沙发上的靠枕也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个展示台,上面空空如也,估计也全都躺在地上了。
而最吸引视线的,还是地上碎了半块的蝴蝶石膏。
那半翅蝴蝶花纹栩栩如生,精细到雕刻出蝴蝶震翅而飞时的波纹线条。
很可惜,还没来得及飞就被砸进这凌乱不堪之中。
“不好意思,”池筝很快从里面出来,重新蹲下,将带出的冰袋递来,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他的情绪并不好,声音轻柔却带着疲惫,“先敷一下手背吧。”
他这么一说,刚刚慌张到遗忘的灼痛感又袭来,晚灵小声地道谢后接过冰袋,指尖瞬间被冻麻,冷意钻入肌肤带起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再抬眼,池筝已经低头用新毛巾擦掉一地水污,两人离得近,他碎发下浓烈的眉眼紧皱,衣领晃动,锁骨若隐若现,好闻的味道钻入鼻腔,晚灵有些晃神。
这就是呆在他身边的感觉。
她的脸发烫,手背却被冰得失去知觉,融化的水珠顺着滑下,最后滴到地上。
“抱歉。”晚灵下意识想用手擦去。
“没事。”池筝用手挡了一下,另一只手擦掉水珠。
外面的麻烦处理得差不多,晚灵跟着他一起起身,蹲太久腿也发麻,踉跄着站不稳时手肘被扶住:“小心。”
他的手很暖,透过单薄的衬衫沁进肌肤。
“谢谢。”
“没事,”池筝又说了一遍,频繁得让他有些发笑,他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一件外套,翻着衣兜问,“咖啡多少钱?”
“嗯?”一时没反应过来,晚灵怔愣片刻,“不用,我也没送到。”
“不是你的错,”找到钱包,他抽出一张一百,“幸苦了。”
晚灵还是没接过,只是将冰袋还给他:“扯平了。”
池筝晒笑,四目相对,片刻的怔愣后说:“我好像认识你。”
晚灵睫毛轻颤,呼吸错乱一拍,有一种被拖到阳光下的感觉。
他思索着:“陈……陈……”
她穿着楼下咖啡店的工作服,双手完全无知觉,挽头发时冰凉的指尖碰到肌肤,炽热得完全让人留恋,不论是温度,还是此时他的目光。
“晚灵,陈晚灵。”
她这么回答了。
“对!”池筝打了个响指,“陈晚灵,我记得你。”
电梯达到一层。
两条平行线就这样又交织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