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他关心则乱,也忘了现在主上正在查贪墨一案,大内上下草木皆兵,风口浪尖谁敢收受贿赂?
一炷香过去,传信的侍卫终于回来,可也只他一个,身后半个人影也没有,如程履道所言,永圣帝果然不肯见李令驰。不光如此,年前的待遇减半,甚至连郑蕃也敢不给自己面子,谁来传话,便是谁去回话。
李令驰回想当年李令仪获罪,他苦苦跪在太极殿外也不得主上一面。
如今他倒是没跪着,偌大的皇宫就在眼前,宫门高于顶,此刻他连门都进不去。
因为彼时永圣帝还捏在李令驰的手中,是护军大人自己想给永圣帝一个面子,再者也是给世家做个样子,
如今却是不得不俯首称臣。
春寒料峭,夕阳渐远,程履道不忍李令驰白发苍苍在外头受人冷落,轻声劝道:“明公,咱们回去吧。”
李令驰这回倒是没再固执己见,听罢起了身,与程履道坐上车驾回李府去。
“慕容裕这条路走不通,”大内回李府的路程不短,李令驰不敢闭上眼,此刻他身边只剩一个程履道,他盯着面前的人,毫不掩饰地将他当成救命稻草,“眼下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淮清?”
至亲背叛,爱将背叛,如今爱徒又锒铛入狱,李令驰头一回觉得顶上的天快要塌了。
今日他是动过杀逆子的念头,所以报应不爽,江豫川后脚就被抓进诏狱。他长叹一气,忽然觉得就算要了谁的命,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
李令驰虽如此问,程履道也知他还是想用柳濯缨的身份迫永圣帝回头。
“明公,柳濯缨的身份实则与此案无关,就算他就是谢泓本人,主上也会选择先料理了牵扯贪墨案的官员,”车驾摇晃,程履道一路颠簸,苦口婆心,“毕竟如今柳濯缨依附皇恩,事后只消主上轻轻一捏,他必死无疑。而贪墨灾银却是动摇国本,两者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李令驰闭了闭眼,他煎熬一日,眼见就要入夜,粉红血丝布满双眼,也剥夺了他洞察朝堂世间的能力,“这个御史中丞还是李郡太守一力举荐,可知他到底给那李士俭送了多少金银珠宝。三年父母官,十万雪花银,天要亡我崤东李氏,以至于所出皆是酒囊饭袋,竟没一个可用之才!”
程履道欲言又止,半晌才接话:“其实倒也不全是那御史中丞的错,只是遑论大梁本朝,便是在前朝,鬻官卖狱之风也从未有过收敛。”他声音渐低敛,历来贪官污吏最难容忍,可明招没有,全军覆没的阴招他倒是还有一个,“若真要查,难道其他官员就没有半点问题?主上励精图治是不假,可总不会想图到最后,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吧?”
两军阵前斗法,比的就是谁更心狠手辣,柳濯缨既要翻了李氏阵营,那他们不如索性翻了大梁的天!
李令驰听罢深吸一口气,其中利害他岂能不知,“可这案子若是牵扯出太多人,于寡人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古来有舍才有得,这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抉择,”程履道并不多劝,是抗争到底还是就此罢休,一切皆在李令驰自己,“就看在明公心中,江大人有多重要了。”
最后一句确实打动了李令驰,人人道他多疑自负,可他对于完全信任之人,也是愿意隳胆抽肠的。他攥紧拳头,原先深深的皱纹绷得消退一些,“可寡人若由得他们拉下御史中丞与吏部尚书,此后步步紧逼,依附忠心于寡人的一个都逃不掉,最后他们矛头直指,便是寡人自己——寡人不能一退再退,更不能不救淮清!”
程履道眼珠一转,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于是他又躬身道:“在下愿为明公竭尽全力,不过万事还请明公三思而后行,此案显然戳到主上的痛点,除此之外在下别无他法。如今明公本就处于劣势,若非如此,永圣帝并不敢轻易动您的人。”
“从玄懋开始,他哪里不是敢动,只不过是没寻到一个良机!”李令驰心烦意乱,他既打定要救江豫川,更想立刻见他一面,确认他的安危。于是吩咐马夫掉头,径直往廷尉诏狱去,“寡人得去见淮清一面!”
——
此刻廷尉诏狱,江豫川正缩在牢中一角。他双唇紧闭,透出异样嫣红,忽有一丝血迹从嘴角渗出,他抿唇不及,无奈牵了嘴角,只得又用衣袖去擦。
淳于霑说到做到,江豫川口中后槽牙洞空空,血并不容易止住。狱中大夫只是草草上过药,毕竟淳于大人只要这位江大人活着,却无需他多体面地活着。
关江豫川的牢房在最里一间,一碗蒸饼就撂在门边,淳于霑在用饭前拔了他的牙,然后自己回家大吃大喝,这是存心恶心江豫川。可他毫不在意,也没有心思果腹。沉默半晌,他伸手摸了摸头顶,进贤冠还在,入狱前狱卒只搜了身,却不敢动他的官帽。
冠中其实还有一根青玉簪,那是七年前李令驰送江豫川的加官礼,江豫川戴一日官帽,便簪一日护军所赠的青玉簪,
他要时刻铭记李令驰雪中送炭的恩德。
可如今他身处不见天日的诏狱,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为恩师筹谋斡旋,为伯乐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