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玉氏反叛,头一个便是拿我谢氏亲眷祭的旗,”谢远山此时已然不单只是为北伐而吵,“温孤大人贵人健忘,我可不会轻拿轻放!指点?是指点他如何杀我族亲,还是指点他如何夺大梁兵马?”
既要吵架,陈芝麻烂谷子便是最合适不过,江左一派瞬间接收到尉迟焘与温孤翎释放的信号。议事的内容就由最开始的北伐抗敌,莫名牵扯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温贤王吃闭门羹一事上,随即迅速蔓延开来,各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原本庄严肃穆的朝堂一时成了日上三竿的菜市口,几十张嘴你来我往,堪比扎堆叽喳的市井麻雀。
法不责众,天子威仪能压一人,不见得能压百官朝臣。殿中的羽林郎将见此情形不由面面相觑,按双方剑拔弩张的气焰,早已到了需要镇压的地步——若是他们的主上胆敢一声令下的话。
可永圣帝迟迟不开口,两方人马吵到最后几乎无关国事朝政,譬如昨日甲睡了乙府上家伎,前日乙又偷甲府上文玩,再不上台面的事也统统甩到对方脸上,毫无高门大族的尊贵可言。
喧闹不知过了多久,双方仍没有休战的意思,倒是殿堂之上突然爆出一声惊呼——
“主上,主上!”众臣面红耳赤骤然噤声,只见郑蕃正拥着闭眼晕死过去的永圣帝,对阶下一众寺人、羽林郎将以及朝臣厉喝道:
“快传太医令!”
第068章 死士
那日永圣帝大殿昏厥, 一半是被气上头,一半是被逼无奈。裴云京一语惊人,土断得永圣帝心却不得世家人心, 殿前失仪便是百官发自内心的反对, 之后纵然谢氏父子再如何婉转, 也是投鼠忌器, 这一项国策利国利民不利百官,最后只得暂时搁置,不了了之。
江右万斛关外是山河故土,江左朝廷不思北伐,不施土断,日子便又回到原先的消闲。春去秋来, 转眼已是九九艳阳天,又一日休沐的李府, 裴云京拿着封信匆匆穿过寒菊幽香的庭院, 来到李令驰的书房门前——
“明公,岭南急报!”
说着裴云京跨门而入,将信呈上。岭南千里,危机四伏, 李令驰特命赵云清一路护送, 从二月十四算起, 足足八个多月, 李令仪一行才差不多行至岭南边境。
啪的一声!
李令驰一目十行, 翻掌摁着书信, 指缝间隐隐透出个引人注目的刺字, 倏尔他抬眸,“可有查探刺客来历?”
“刺客一击未中, 当场自尽,想必事前做了两手准备。”来前裴云京问过信差,赵云清当胸一剑,字里行间凶险万分,裴云京不由庆幸,“所幸二爷只受了些惊吓。”
“当场自尽,”李令驰喃喃,此行除赵云清之外皆是精锐,刺客尤能以一抵百,足见背后之人的本事不小,“派的还是死士,岂非显而易见?”
院中寒风萧瑟,流莺百啭,李令驰攥拳洞穿裴云京的眼睛,透过他直指两条街之外的谢府门庭。
今年八月十五李府院中的明月缺了一角,谢公绰果真耐不住,要送他们李氏齐下地狱去团圆。
裴云京明白他言外之意,继续回禀,“明公,刺客虽死,倒也不算断了线索。”
李令驰顿时松了两指摩挲,“怎么说?”
“属下方才询问信差,说无攸令仵作验过尸身,”裴云京垂眸,语调平平,所言却非俗物,“那名刺客容貌端丽,皮肤白皙,不似寻常死士——且指尖上还有一层薄茧。”
裴云京咬在最后一句,可李令驰自己也是满手老茧,这话入耳并不稀奇,他眉宇间不掩躁郁,声音微微上扬,“那又如何?”
“回明公,茧的位置不同,可查辨不同身份。譬如属下长于弓箭,老茧便在左手掌心及右手指节。”裴云京连着前一段话锋一转,“不过纵使换了刀枪剑戟,也不该长在指尖这个位置。”
李令驰双眸微眯,牵动嘴角,心知裴副将从不叫他失望,“那什么身份会长在指尖?”
裴云京抬眸对上李令驰,回禀的话停在这里,他反倒提起一桩旧事,“明公可还记得陈休文?”
李令驰愣住,下意识打量起裴云京沉静的神色。
他这个副将金口玉言从不说废话,往往看似前言不搭后语,背后却是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有时李令驰也会忌惮,若他并非效忠于自己,怕真是个相当棘手的麻烦。
因而李令驰明着一碗水端平,甚至更器重裴云京,暗里却偏信赵云清。但裴云京太聪明了,李令驰的态度再微妙,也无法处处滴水不漏。
“陈休文问斩前夜属下去过天牢,”李令驰神色难辨,裴云京就坦然面对明公的猜忌,“四下无人之际,他曾告知属下那份名册是如何丢失的。”
当初陈休文殿前翻供,或许是得知陈休言的死想同归于尽,但他打了堂堂护军大人一个措手不及,在李令仪即将脱身之际坐实他的罪证,还是裴云京好言相劝,才有这一遭天牢盘问。
“你说过,那名册是被他府上家伎偷了去,”正事再次牵回李令驰的思绪,他顺着裴云京所言点头,“后来那名家伎抵死不从,陈休文才杀之以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