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线天外的山道两侧有密林,可埋伏四五十人,那些海寇身形矮小,步兵作战,却持长枪长刀,还有那长弓——”樊令百思不得其解,沉声道:“恕属下孤陋寡闻,那长弓所出之箭,其尖头形似燕尾,射程虽不如大漠弯弓来得远,几个百姓中箭却几乎都是当场毙命,实在凶狠!”
“如此厉害?”
樊令偏向狄骞,“千真万确!”
他们远自塞外而来,对海寇确实知之甚少,要打或许不难,只是眼下圣驾尚未得见,如何保存兵力才是重中之重。
赫连诚略作思忖,道:……们一路而来,已然折损不少家将,眼下军中,新老可是三七之数?”
“正是,步骑兵合五百二十六人!”狄骞点点头,“府君是打算——”
“安涛要做他的忠君之梦,我却不能真当他的垫脚石。”赫连诚捏着缰绳,沉吟道:“他要我护送司南车,但倘若司南车就此没了——”
狄骞猛然一皱眉,“可东西一旦落入海寇之手便如石沉大海,到时他们反咬一口,给咱们定个护送不利之罪,咱们又该当如何?”
“不过是演戏,他们演得,我便演不得?”赫连诚猝然与之对视,“既然海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我赫连府兵可不是望京戍军,节节败退又有什么稀奇,待事后飞鸽血书一封,再看望京如何虚与委蛇!”
“那府君是打定主意,投靠那位护军大人?”狄骞从赫连诚眼中看到久违的杀伐之气,心中欣慰却又笑不出,“只是司南车要落入海寇之手,咱们再拿什么作投名状?”
只听赫连诚又是一哂。
“我与安涛陈情司南车落入海寇之手,可未必真得让它往那海寇手中走一遭。投名状又有何难?”他轻描淡写,话至尾音冷若冰霜,“我一送护军忠君之名,再送护军平寇之功。只是既然护军伴驾,何以会独独落下司南车?前些日子我苦万斛关难入,如今跳出局外,我只怕这司南车来得不妙,是柄杀人的刀!”
狄骞听罢一惊,“那咱们可还要平寇乱?”
“樊让还没回来?”
赫连诚话锋一转,樊令立时答道:“府君昨日遣他去探大驾行至何处,若是顺利,今日总该回程复命。”
“寇乱要平,司南车却必得要瞧准时机,”赫连诚点点头,看向前路,“咱们绕过大驾颇费了些时间,眼下两日已过,樊让既还未归,那么最迟一日之内,咱们必得擒住贼首!”
……寇凶悍,新兵恐抵挡不住,”时不我待,狄骞追着赫连诚的视线,提议道:“可要老兵携司南车——”
“不,这司南车要送与海寇,自然要他们放心大胆地拿——王崇!”
骑兵之后,马儿层层退开,一八尺大汉飞身而上,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扬起一圈浅浅的积雪。
“属下在!”
赫连诚马鞭轻点,“你率新兵扮作流民,携司南车与财粮去引海寇。”
“是!”
“樊令,你率三十弓箭手埋伏在密林之中,先射贼首,再灭长弓!”
“得令!”
追颰翻动乌蹄,赫连诚打马向前,最后一句如裂石穿云,“剩余骑兵换了马槊待命后方,听我号令!”
说罢赫连诚又看向狄骞,师徒同心,狄骞只了然一笑,“属下明白!他们见了马槊要往回跑,咱且得送他们一壶大的好滚回老家!”
风雪飘摇,白茫茫之下赫连府兵整军待发,正开拔时,队伍之外,忽闻身后又有人在喊——
“府君,樊让来迟,请府君恕罪!”
樊令远远一听便已喜上眉梢,回身一瞧却又凌厉起来——
只见樊让身轻如燕,山路旁的岩壁之上,一眨眼便是排排浅淡的脚印,在他身后,两个府兵紧跟着押解一人,摁着肩膀在府君面前跪下。樊令杏眼一扫,乍见这人五花大绑,端的一张煞冷的面孔。
是谁?
赫连诚盯着地上的人,双眼微眯,只先问:“无妨,大驾现下行至何处?”
“回府君——”樊让声音浑厚,打眼与樊令足有七八分相似,“大驾浩浩荡荡,眼下才行至半路!”
“大驾早咱们两日出发,距今已有四日,两州官道不过百里,他们怎的还在半路?”
“属下在大驾左右潜伏,远远见着那位护军大人焦心如焚,他亲奉汤药进出——”樊让嘴唇干裂,下意识咽了咽,“似乎是其二亲病了!”
下一刻便有水递到他嘴边。
“宁可不忠,不可不孝,”赫连诚瞧着这对兄妹,平日里为一句谁长谁幼争论不休,心下却比谁都关切对方。他没喝着水,心里无端尝出更多的滋味,到底捏紧了马鞭,面上不显,“这一病可正是时候,咱们凭空多出几日时间。你且先下去休息,今日一战尚不用你。”
可樊让止了渴,搔首踟蹰,却不见走。
“还有何话?”
……下一时不察,”只见樊让一抹脑门儿,竟是又跪了回去,“似乎被护军身边的副将所察觉!”
狄骞抢先一句,“那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是那信使!”
三人循声而去,跪着的人听见樊让叫自己,只耳朵微微动弹,却连头也不愿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