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破碎的燕尾蝶
什么任晔晨,什么喝酒,根本没这回事。任晔晨没叫她喝酒,没人叫她喝酒。
她都想好了,如果任子铮不留她,她大不了自己出去耍一耍,虽然任子铮大概率不会不留她。
任子铮果然是会留她的,像个村里的大傻子。这时候要是有人再叫他一声“小神童”,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他局促地捏紧了拍在柜顶的手掌,声音少了怒气,多了几分窘迫:“你……你想喝什么……”
事儿是他自己提出的,每次都是这样……他不能反悔,不能狡辩说自己刚才是被夺舍了。
“你知道的,我喜欢酸酸甜甜的。” 她抱起双臂,俨然把这儿当成了馆子,把任子铮当成了她的服务员,“但是不要太甜,最好……最好带点果味~”
说完,她舔了舔嘴唇,开心得合不拢嘴。
她真的很不对劲,明眼人都应该看出端倪了,先前的反复无常,今天又是这一出。可任子铮那过人的智商真的弃他而去了。他自己说的,爱情这个东西,左右人的思维,蒙蔽人的心智。
怕什么来什么,他的爱情,乌云压顶向他而来。
所以他真的浑浑噩噩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了冰块和瓶瓶罐罐,准备满足她的要求。
琴酒,绿查特,樱桃利口酒,青柠汁……经典的配方,各四分之叁盎司,入摇壶。
任知昭撑着脑袋,望着他甩动的小臂,他因为认真而微蹙的眉眼,轻垂的睫翼在他深邃的面容之上投下长长影子……
如果此刻,他们真的在酒吧里,他真是吧台后为她忙碌的调酒师,她一定会给他不薄的小费,很肤浅,因为他真的好看。
过去,怨恨占据了她的全部精力,直至今日才终有机会冷静下来欣赏他这个中了基因彩票的狗东西。
这样好看的他,为什么要是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要是任子铮。
她的酒已经做好了,清绿色的液体,用马天尼杯装着,杯垫托着,推到她眼前。
她面露一丝苦涩,都没多看两眼,举起杯子直接猛吞了一口。樱桃的甜蜜,草本的清香,在唇齿间弥漫开。
“这个叫‘遗言’。”
任子铮在她身边坐下,托起下巴,怔怔望着她。他的声音很哑,缓缓滚动的喉结,将那些困惑迷茫都压了下去。
“酸酸甜甜的酒,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她小声喃喃着,身体一点点向他挪去,舔着唇角凝向他,“你不是要陪我喝吗哥,你怎么不喝呀?”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用自己的手掌包住她的,将她的手压到茶几上,迫使她将那半空的酒杯放下,注视她良久,才沉沉开了口:“昭昭,我想问你个问题……”
他终于还是压不住那份疑惑,他今天就得知道。
可是任知昭完全不想给他问问题的机会,手按上他的嘴,将他的心事堵在唇边:“问问题可以啊,正好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你跟我玩个游戏,玩的时候就让你问。”
任知昭提出要玩的游戏,是猜歌名。规则简单粗暴,就是说出随机播放的歌曲的名字和歌手,答不出来或是答错了,便要回答对方一个是与否的问题。当然,也可以选择干一口,不回答。
她一边哄他,一边在播放器上随便找了个歌单,又倒了两杯纯的龙舌兰。
澄澈的酒液,清水一般,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任子铮完全清楚这一整杯下肚的后果是什么。对手是个听曲量惊人的音乐生,这游戏听上去完全就是针对任子铮的,虽然他其实也可以选择老实答题,不喝酒。于是他再次那样,浑浑噩噩地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要诚实噢,否则游戏就没意义了——别担心,你知道的,华语流行我听得也不多,咱俩公平竞争。”
这话完全就是坑蒙拐骗了,因为下一秒,音响中只是悠悠飘出一小段前奏,她就脱口而出:“《暗香》,沙宝亮。”
任子铮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没听过这歌也不知道那歌手是谁,只能目瞪口呆看着她。
“哎呀,刚好听过,不好意思呀。”她吐了吐舌头,然后定下眼神,声音轻而坚定,“……你那天,在马斯科卡的树林里,是想吻我吗?”
任子铮是打算老实回答问题,少喝酒来着。
可是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炸裂的吗?
他的双颊很快便因为憋着发了烫,喉咙被说不出口的话堵死了。他只能拿起杯子,吞了一口那透明的液体。
很烈,很辣,刺激他的喉咙,灼烧他的大脑,就像接下来,她那一连串赤裸辛辣的问题一般——
“《可惜没如果》,林俊杰——我和别的男生走得近,让你感到嫉妒吗?”
“《我落泪情绪零碎》,周杰伦——你有想着我自慰过吗?”
……
一口接一口,他像个死士一般,一张嘴被焊死了,只进不出,除了喝酒,以及偶尔咬一口青柠解辣,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
其实他这样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他完全可以否认,可他不愿撒谎,因为他被妹妹要求不能撒谎。
不过任知昭还是有些不爽了,先前的轻松全无,急眼了般瞪着他逐渐涣散的双眸。
她没想让任子铮喝这么多的,哪知这小子是真倔啊,比她还能犟,头铁了地不认。她怀疑此刻她就算以毒逼供,他都真有可能选择服毒自尽。
她因气急败坏而恍神的瞬间,终于被任子铮抢了个机会。
“死…..死了都要爱!信乐团!”
歌名就在第一句歌词里,再猜不出来,真的是见鬼了。
他像是抢到了生的机会一般,胸口混乱地起伏着,口中不断喃喃那好不容易被他猜中的歌名不愿松口,然后用力抓住她的双肩。
“死了都要爱……死了……为什么接二连叁地接近我……为什么突然对我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他一直好奇的问题,在那个飘雪的森林里就该问了。
死了是不是都要爱他不知道,不过因为这份爱,他真的快死了,他也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不过话音刚落,他就自觉哪里不对劲。
爱让人变蠢,酒精也是。
“你这是是与否的问题吗?”任知昭愣了一下,接着轻叹了口气,道,“只能回答是或不是哦。”
“等一下……”任子铮收回手,食指指节揉上他紧蹙的眉心,“不是……我重问……”
“不行,不许耍赖哦。”她耐心望着他,像看着个莽撞的孩子,“下一轮吧。”
然而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下一轮了。
错失了一次机会,他没有再被允许第二次机会。
也不怪任知昭攻势太猛,她已经放水了。都怪那辛烈的龙舌兰,他的脑袋变成了嗡嗡作响的马蜂窝,本来就答不上几首,此刻更是彻底完蛋,明明是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词,答案却卡在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
“《暧昧》,杨丞琳……”
答案同样就在第一句歌词里,但他答不出来。任知昭在撑着脑袋,静静望着他,等着他,等到间奏响起后,才开口。
她向他倾去身子,贴得好近,近到可以感知到他的温度,闻到他的酒气。
“你现在想吻我吗?”
她的手抬起时,有一丝颤抖,指腹轻轻扫过他的嘴唇,它们很湿,像他此刻迷朦的双眸一般。漫着酒香的空气中,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在上下沉浮。
被她摸过的双唇,稍稍再往前一点,便可以碰到她。但他偏过头,躲开她的指尖,呼吸变得很沉很沉。
仅仅是现在吗?难道不是每天吗?
他觉得这个问题好笑,在心里好笑地想着。
结果他的嘴巴好像漏了,他好像把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并且还笑了出来。
纠缠的四目在那一刻都乱了焦点。他像肌肉记忆般拿起酒杯,想要喝,却被她抓住手腕,夺走了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掷。
歌曲早就进入了下一首,任子铮也早就没在听了。
“梁静茹,《燕尾蝶》。”
只剩下任知昭一人还在玩这拷问人心的游戏。
“你喜欢我吗?男女之间的那种。”
歌声唱着关于织网的恶魔,任知昭第叁次问他这个问题。
他看上去精疲力竭,靠着沙发背,脑袋无力垂下,清隽的面容,被阴影笼了进去。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呢。”